计东亚绍兴文理学院俞灵燕浙江省绍兴市统计局
2002年新昌皮尔等企业遭遇了中国入世后国外对华反倾销第一案。尽管该案早已终结，但随着我国对外开放深化，所遭遇国际贸易争端的数量和种类日益增多，重读该案及其处理过程，很多方面在今天依然值得总结和借鉴。
一、案件始末
2002年2月13日，受美国托林顿轴承公司和在美的日资TWB公司等4家企业申请，美国轴承制造协会向美国商务部和国际贸易委员会同时提交对中国球轴承及其零部件反倾销诉讼申请。经调查，美国商务部和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先后做出构成倾销和对美国相关工业造成损害的决定并正式立案调查。该案涉及全国28个省市253家轴承企业，其中浙江包括新昌皮尔等61家，涉案金额3亿多美元。
根据调查结果，美国商务部于2002年10月1日初步裁定：新昌皮尔的倾销度为2.39%，万向集团39.9%，宁波慈兴32.69%(以上三公司各自聘请律师分别应诉)；对于新昌的天胜、新春、新轴等45家集体应诉企业，统一定为22.99%；对于未应诉企业，包括境外转口企业，美国商务部依据原告提供的材料，确定倾销度为59.3%。初裁公布后，进口商和中国应诉企业提出异议，要求美国商务部公开计算倾销度的方法和数据。美国商务部经核对，发现计算上错误，于10月15日重新公布了修正后的初裁；后经进一步调查核实、听证，最终于2003年2月27日终裁：新昌皮尔的倾销度为8.33%，万向集团7.22%，宁波慈兴0.59%；对于集体应诉的45家企业，实行统一的倾销税率7.8%；未应诉企业，59.3%。
不过，该案到此并未终结。根据美国反倾销法，商品是否构成倾销，必须同时具备三个条件：一是存在倾销，即出口商品以低于“正常价格”向进口国销售产品；二是存在损害，即被指控商品对美国相关工业造成实质损害或实质损害威胁，三是两者之间存在因果关系。因此，商务部的终裁须经国际贸易委员会对照上述条件作出决定。经后者调查和终裁听证，2003年4月3日美国国际贸易委员会以4∶0的投票决定，否决存在损害。至此，由美国轴承制造协会诉讼的中国球轴承及其零部件反倾销案不成立，中方全面取胜。
二、主要做法
该案是我国加入世贸组织（WTO）后所遇第一宗反倾销案且最终全面取胜，因此，该案的处理过程值得深入分析和总结经验。从企业看，浙江新昌皮尔轴承有限公司（这里简称“新昌皮尔”），作为该案中被美方指定重点调查的三家企业之一，其在整个案件发生过程中所采取行动以及促使该案最终取胜的其他相关做法与经验，归纳起来，主要如下：
一是关注形势，及早准备。当时的新昌皮尔美方股东皮尔公司注意到国内生产企业将技术含量属中低档的球轴承竞相降价大量销往美国，后者可能提出反倾销指控，因此早有提防，接到调查通知，立马作出反应，全力应诉。新昌皮尔由董事长亲自挂帅，总经理全面负责，在2月底即成立了由工程技术、财务、生产、经济、法律等16位相关人员组成的反倾销应诉工作小组，着手认真填报各类调查问卷、寻求各方支持等一系列应诉工作。
二是积极应诉，据理力争。当时全国共有56家企业应诉，其中浙江20余家，由中国机械进出口商会统一协调应诉工作。新昌皮尔等三家被重点调查企业各自聘请了律师应诉，部分企业采取了集体应诉。由于中国刚入世，轴承案又是第一宗，政府、商会、企业都缺乏实践经验，且基础工作不甚完善。因此，为打赢官司，新昌皮尔不惜斥资50万美元聘请美国知名律师全面指导应诉工作。
三是运作规范，赢得主动。反倾销调查的要点是对倾销率的计算，接受调查期间新昌皮尔从“材料消耗、人工工时消耗、能源燃料消耗、包装运输消耗、废品消耗回收”等五要素入手，逐步展开和深化，计算证明出口价格的合理性。由于皮尔公司日常基础管理工作比较扎实，五大要素所涉及相关工序和环节的工票、表格、数据等一应俱全，通过小组工作人员加班加点、全面细致地登记、收集、汇总和计算，终以事实否定了倾销的存在。
四是加强沟通，密切协作。新昌皮尔当时是美国皮尔公司所投资子公司，也是后者多年的贸易伙伴。案发后，双方积极加强合作沟通，美国公司为新昌皮尔寻聘了华盛顿最好的律师开展全程式代理应诉服务，并积极向他们提供有关信息，还利用进口商在该国的游说活动，为应诉争取有利条件。在国内，为赢得80余家供应商或外协单位的共识和配合，公司领导一次次电话联络、亲笔写信说明利害，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并以“谁配合，谁得益”的政策，争取到各方的支持配合，共同做好应诉工作。
五是快速反应，及时交卷。作为被指定的三家重点调查企业之一，新昌皮尔要填写A、B、C、D四类全英文调查问卷，每份问卷都有严格的提交时间规定（大约为接到调查通知后40天内）。整个接受调查填答问卷过程中，公司快速反应、密切配合、认真填答，及时无误地提交问卷，尽可能减少不必要的麻烦和耽误时间，影响裁决。
从政府及相关机构看，主要是高度重视，组织有力。案发后，各级领导高度重视，组织相关部门和有关方面积极予以支持。除了三家被指定重点调查企业聘请律师积极应诉外，当时全国参与应诉的企业还有50余家，其中45家为集体应诉，为促使各应诉企业信息互通、步调一致，中国机械进出口商会统一协调应诉工作。相关层面统一组织协调，提高了集体声音，为全面胜诉打下了一定基础。
三、几点启示
随着我国对外开放不断深化，国际贸易摩擦将会日益增多。新昌皮尔轴承案及其处理过程至少带给我们如下一些启示。
第一，树立规则意识，以更加主动的姿态融入全球经济。一要承认规则。既有交往必须知己知彼，遵守本国法律法规的同时，还要承认对方的规则，承认国际往来中的公共规则，例如包括我国在内已有144个国家和地区加入并接受的WTO各项规则，只有承认规则，才能保证彼此对规则的善意接受。二要熟悉和了解规则。对维护国际往来秩序的共同规则的理解程度，决定了对规则的意识水平和应用程度，因此要通过熟悉和理解规则，形成自觉意识，在此基础上掌握和运用规则。三要积极参与规则的制定与完善。任何制度，包括目前最广泛被接受的WTO规则，也是在市场竞争中逐级丰富和完善起来的，一定经验积累基础上，不仅要承认、熟悉并善用规则，有关机构还要及时总结、深入研讨，积极参与规则的修订与完善，共同维护公平、正义的国际经济秩序。
第二，转变竞争理念，内练素质外树形象，提升企业竞争力。不可否认，中国成为国际贸易争端重灾区，一定程度上归因于出口市场太集中，而且企业依然主要采用低价竞争手段，行业自律意识差，导致出口经营秩序混乱。企业在坚持推进实施“以质取胜”战略，立足自身产品竞争力提升拓展市场的同时，必须转变国际营销观念，进一步推进实施出口市场多元化战略，避免市场过于集中、单一而遭致反倾销。此外，上述案例中，应诉的新昌企业档案齐全可备查考是赢得主动的重要环节，涉外企业包括一般企业日常经营要注重规范，一旦遭遇争端，能够从容应对，有据可查。
第三，遭遇争端，积极应对。一旦遭遇争端，不应诉等于默认诉状，唯有应诉才可能有胜诉的机会。因此，如果财力允许，应当积极应诉，而且如案例中企业的体会，反应要快。任何争端的处理都有相应的程序规定，对出口产品一旦立案，启动反倾销程序后，应诉企业必须在较短的时间内提供涉诉出口产品的数量、金额和批次，以及企业前几个年度的财务报表、出口销售帐目等相关资料，否则过了抗辩期也就等于默认制裁。而在整个应诉过程中，如案例中带给我们的启示，选聘实力强、知名度高、且从事相关国际贸易争端经验丰富的律师，并配合组建一支熟悉情况、执行有力的应诉队伍对于成功应诉至关重要,是应对反倾销成功的关键。
第四，加快产业结构转型升级，提升整体竞争力。对地区经济而言，在坚持并深化对外开放过程中，尽可能避免国际贸易争端，根本之道还在于加快地区经济结构转型升级，依托技术改造与创新提升，管理规范与制度创新，自觉适应市场低碳、绿色理念主导下的国际市场变化，促使地区产业结构调整，产业层次不断向附加值更高层次演进，在整体综合实力和产业竞争力提升基础上增强抗风险能力。
第五，建立健全体制机制，更加主动地集体快速反应。各级政府及相关部门要进一步转变观念，强化公共服务意识，深入群众，倾听名声、为民请愿。有关研究机构，要进一步增强紧迫感，加强国际规则和国民经济发展态势、推动地方经济深化改革开放、全面、深度融入全球经济，更加灵活地利用内外资源、协调内外市场，提升自身盈利能力和创造力。商会、协会等行业组织要加强组织协调，增强业内企业自律和有序竞争，一旦遭遇争端，能组织业内企业步调一致，增强整体抗辩力；同时也要关注行业的国内外企业动向，对国内企业遭遇不公正待遇情况下，主动利用国际规则维护自身利益。此外，由于应诉可能需要耗费巨资，而胜诉可能受益整个行业，也即企业个体的应诉行为具有外部经济，政府或行业内部应建立相关应诉基金，支持企业开展应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