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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笔者从几个层面来解读《美狄亚》悲剧中的女性主义思想：何为女性主义、《美狄亚》的背景、《美狄亚》中歌队的作用以及美狄亚的身份和对白设置。通过这样的解读，使我们在逐本追源的寻找西方女性主义思想早期原型的过程中，不断加深人们对女性主义思想的理解。
关键词：美狄亚悲剧女性主义
一、引言
古希腊音乐文化是欧洲音乐文化的起源。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前4世纪，是古希腊音乐文化发展史上的“古典时期”，也被称为“抒情诗歌时代”，这个时期是古希腊音乐文化发展最繁荣的时期。经过“荷马时期”（约公元前12-前8世纪）史诗的发展，“古典时期”盛行一种文学与音乐相结合的体裁，也即抒情诗歌，并且在公元前6世纪诞生出新的体裁：悲剧和喜剧，尤其是古希腊悲剧尤为引人注目。与当时最流行的抒情诗歌相比，古希腊悲剧增加了演员表演和歌队对话，使观众对戏剧人物的经历感受更深刻，从而起到教化的作用。正如古希腊哲学家亚里士多德认为，悲剧比史诗优越，因为它比史诗更容易达到目的。那么古希腊悲剧的代表作之一《美狄亚》的戏剧目的是什么呢？它想要向我们展示什么样的思想呢？
二、《美狄亚》的悲剧
“悲剧”这个术语以及这种戏剧形式都起源于古希腊。笔者在“悲剧”前面加上“古希腊”，是将古希腊悲剧与近代悲剧相区分。古希腊悲剧本身是西方戏剧的起源，但是它并不同于近代悲剧。从某种意义上讲，古希腊悲剧才称得上真正的“悲剧”，因为悲剧作家希望观众从审美同情的角度获得悲剧快感，因此戏剧家只描述戏剧冲突，淋漓尽致的发挥悲剧效果，而不会像现代悲剧一样在结尾加上人们的期望，赋予作者的主观愿望。
《美狄亚》是一部古希腊悲剧，它的作者欧里庇得斯是古希腊三大悲剧作家之一。《美狄亚》讲述了英雄时代一个关于亲人之间苦难斗争的悲剧故事。伊奥尔科斯的王子伊阿宋为夺回本该属于自己的王位，乘船前往科尔基斯夺取金羊毛，科尔基斯国王之女美狄亚爱上了他，帮他取走了金羊毛，却为了躲避追赶杀死了自己的亲兄弟。当他们回到伊奥尔科斯时，伊阿宋的父亲已经被害死。伊阿宋请求美狄亚用法术杀死了仇人，也就是他的亲叔叔。之后他们被驱逐出伊奥尔科斯,来到了科任托斯，结婚生子，过了几年快活日子，可是伊阿宋贪图财富权势，决心娶科任托斯国王的女儿格劳克，抛弃了美狄亚，违背了他原先的誓言。美狄亚伤心欲绝，设计杀死了格劳克，并且残忍地杀死了她的两个亲生儿子。
亚里士多德曾在《诗学》中专门探讨悲剧的含义，他认为悲剧的目的是要引起观众对剧中人物的怜悯和对变幻无常之命运的恐惧，由此使感情得到净化。在《美狄亚》中，欧里庇得斯站在这位女性主角的角度进行描写，使大众对美狄亚为爱奋不顾身却又被所爱的丈夫抛弃的遭遇产生怜悯，对美狄亚、伊阿宋和他们孩子的命运突变感到恐惧。故事从头到尾，欧里庇得斯只是摆出一件件事实，让观众自己去体会美狄亚的悲痛和无奈，剧中角色没有绝对的对错，因此给观众留下了无限的思考空间。
三、《美狄亚》的女性主义思想
3.1何为女性主义
女性主义，又称女权主义，二者都对应同一个英文单词“Feminism”。据考证，全世界第一位女性主义者是法国的彼森，她的生卒年份为1364年至1430年，即欧洲文艺复兴时期。1791年9月，法国女性主义者奥兰普?德古热发表了世界上第一份要求妇女权利的宣言《女权宣言》，表现了一种独特、完整的女权思想。女性主义运动的第一次浪潮发生在1840年到1925年间，运动的目标主要是争取与男性平等的政治权利。中国女性主义作家李银河曾说，“女性主义的理论千头万绪，归根结底就是一句话：在全人类实现男女平等。”而女性主义思想的泰斗波伏瓦曾提出的“第二性”观点是所有女性主义理论的一个基本前提，也即，女性在全世界范围内是一个受压迫、受歧视的等级。
概括起来，女性主义思想主要包括以下三个方面：1）认识不公。也就是认识到社会对女性的不平等和不公正待遇，以及由此导致的社会现象。2）肯定自身。肯定女性自身的价值和观念，以及她们对社会进步所做的贡献，而不是被动的接受男权主义者为她们构建的价值观。3）争取平等。主张女性与男性有平等的公民权利。
3.2《美狄亚》的背景和此背景下剧作者的女性主义思想
虽然第一位女性主义者出现在欧洲文艺复兴时期，第一次女性主义运动浪潮发生在19世纪中叶，但这并不代表女性主义思想是在这个时期才出现的。只要是对女性主义的思想有所涉及和思考，均可称作女性主义思想。因此，虽然《美狄亚》是古希腊时期的作品，但是剧中女主角美狄亚认识到丈夫伊阿宋轻易抛弃自己的不公平，她在悲痛当中不断的思考，肯定自己作为女性的价值，用一种极端的方式进行反抗和报复，维护自己的权利和尊严。她的想法和行为皆是女性主义思想的体现，对人类文明进程中女性主义思想的产生和发展埋下了伏笔。
《美狄亚》剧作者欧里庇得斯（公元前480年——前406年）生活的时期正是古希腊哲学思想活跃的时期，虽然他生在“宿命论”影响下的古希腊时代，但他却认为命运不是生前注定的，取决于人们自己的行为，他的笔下所表现的神有时是荒谬的，男女不平等的社会现象在他的悲剧中得到揭露和批判，女性主义思想也在无形中融入到他的悲剧里。
欧里庇得斯一生共创作九十多部作品，现存的仅有十八部，而这十八部中近半数都是以女性作为题目，这也是他与其他两位古希腊悲剧作家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的不同之处。笔者认为欧里庇得斯更愿意站在女性的角度思考问题，探讨女性的命运，创作出一部部悲剧，专替女性发声。
欧里庇得斯的创作高峰期正好处在古希腊的伯罗奔尼撒战争（公元前431年——前404年）期间，这场战争血腥残酷，交战双方都是非正义的，它使希腊的民主时代走向结束，导致整个希腊开始由盛转衰。战争总会引发人更深层次的思考。创作于公元前431年的《美狄亚》正值伯罗奔尼撒战争的开端，女主角美狄亚最初也是夫唱妇随，但因被丈夫抛弃的情节突变，美狄亚没有再像传统雅典女性一样一味顺从，而是对女性不公平地位做出思考和反抗。这部作品中美狄亚的所作所为让我们深深感到宇宙间有些东西既不能用理智去说明，也不能在道德上得到合理的证明。因此，《美狄亚》是欧里庇得斯真正思考社会对女性不公问题的第一部著作。
3.3女性主义思想在《美狄亚》歌队中的具体呈现
歌队在悲剧中的作用相当于内置在剧中的身为评论家的观众，主要呈现形式为合唱或者独唱。在古希腊另外两位悲剧作家埃斯库罗斯和索福克勒斯的作品中，歌队基本是由长老或者剧中相关人物组成，长老代表的是传统道德观和世界观，剧中相关人物也具有角色的局限性。然而在欧里庇得斯的《美狄亚》中却是由十五个与剧情不相关的妇女组成，并且这些妇女不是来自于美狄亚的故乡科尔喀斯，也不是来自于伊阿宋的故乡伊奥尔科斯，而是来自于他们流亡的国家科任托斯的妇女，笔者认为欧里庇得斯想要歌队既站在女性角度，同时又保持客观性。因此，《美狄亚》中的歌队客观地引导观众去理解欧里庇得斯在剧中站在女性角度作出的思考，引起观众的共鸣。
合唱部分包括“进场歌”和“合唱歌”，它是悲剧区别于诗歌的重要部分。全剧一共有五次“合唱歌”。歌队在第一合唱歌中唱道：“从今后诗人会使我们女人的生命有光彩，我们获得这种光荣，就再也不会受人诽谤。”“诗人们会停止那自古以来有辱我们名节的歌声！”笔者认为唱词中的“诗人”表明了欧里庇得斯的态度，他想要肯定女性的价值，为女性伸张正义。歌队还唱到“时间会道出许多严厉的话，其中有一些是对我们女人的，有一些却是对男人的。”这句歌词当中男女平等的思想表露无疑，“时间”对男人女人来说都是公平的。欧里庇得斯通过哲学以及伦理学的思想，告诉观众男女生来就是平等的，在时间的长河中应该受到公平的待遇，并试图纠正轻蔑妇女的思想。
3.4女性主义思想在美狄亚的身份和对白设置中的体现
剧中的美狄亚具有神的身份，有独立思想，是一位有惊人能力的女性。伊奥尔科斯一个男权主义社会，生长在那里的伊阿宋娶了出生于科尔喀斯的美狄亚，而不是娶的希腊女人。美狄亚的故乡科尔喀斯是一个野蛮国度，还处于母权社会，较少受希腊文明濡染，女性意识觉醒。正因为美狄亚不是一位长期受男权主义思想浸浊的希腊女人，才有可能出现女性主义思想与男权主义思想的强烈冲突，从而酿造出这样一出看似偶然却又必然的悲剧。
在美狄亚的对白中，曾多次提到“我们女人”、“女人”、“希腊女人”，她在被丈夫抛弃之后，不是单纯的悲叹自己的不幸，而是从女性的角度追寻自己受此遭遇的根源。在第一场中，美狄亚逐渐萌生报仇的想法，她说：“在一切有理智、有灵性的生物当中，我们女人算是最不幸的。首先，我们得用重金争购一个丈夫，他反会变成我们的主人；但是，如果不去购买丈夫，那又是更可悲的事......一个男人同家里的人住得烦恼了，可以到外面去散散他心里的郁积，可是我们女人就只能靠着一个人。”美狄亚首先认识到，女性和男性都同样是有灵性的生物；其次，她认识到女人的“他者”地位，也就是女人的地位是附属于男性的，是次要的；最后，她还认识到当时社会男女不平等的现实，女人明知道购买的丈夫最终会成为自己的主人，自己过得好坏是掌握在男人手里，但是自己还是得陷入这样的恶性循环中，正如她自己的处境。
第一场中，美狄亚还说：“他们男人反说我们安处在家中，全然没有生命危险；他们却要拿着长矛上阵：这说法真是荒谬。我宁愿提着盾牌打三次仗，也不愿生一次孩子。”打仗和生孩子这两件事都存在很高的生命危险性，只是社会分工不同，各尽男女所擅长之事。美狄亚从社会分公的角度肯定自己作为女性的价值，肯定女性做人的尊严，她认为女性和男性所具有的社会价值是平等的。
第二场中，美狄亚说：“如果你真的没有什么坏心，你就该先开导我，然后才结婚，不应该瞒着你的亲人。”这样的婚姻思想与现代婚姻思想不谋而合，男女双方在婚姻当中是平等的，重新做选择的一方应该给自己的配偶事先的知情权，并且有义务尽量减轻伤害，而不应该像伊阿宋一样有了新欢就直接抛弃自己的妻子。因此，美狄亚谴责这种以男性为中心的世界观，也是女性主义思想的一种表现。
第三场中，美狄亚说：“不要有人认为我是软弱无能，温良恭顺；我恰好是另外一种女人：我对仇人很强暴，对朋友却很温和，要像我这样地为人才算光荣。”女性主义思想是以女性对自我的认同为基础的。美狄亚对真正的自我有全面的认识，并且有强烈的认同感，她从不会因为自己是女性而感觉卑微，反而为自己是这样敢爱敢恨的女性而感到骄傲，这就使她具备了女性主义思想的基础。
四、结语
《美狄亚》是人类戏剧史上的一颗明珠，是首次为女性发声的戏剧作品，剧中所展现的女性主义思想也是史无前例的。文章前面曾提到全世界第一位女权主义者是法国的彼森，她生活在文艺复兴时期，而文艺复兴正是想借助复兴古希腊、古罗马文化的形式来表达自己的文化主张。第一份要求妇女权利的宣言——《女权宣言》的发表时间正值欧洲文艺形式从古典主义过渡到浪漫主义的时期，而第一次女性运动的浪潮则深处浪漫主义时期。浪漫主义受到各国民族解放运动和德国“狂飙突进运动”的影响，提倡自由、个人主观性和回归自然，喜欢留恋过去憧憬未来，并且呼喊着民族意识的觉醒，因此当时的文学和音乐作品大都取材于民间，他们喜欢从代表民间的古希腊文学作品中获得灵感。由此看来女性主义进步的每一次变革，都与古希腊文化息息相关，《美狄亚》作为古希腊第一部具有女性主义思想的悲剧，塑造出了西方女性主义思想的早期原型，对女性主义的进步有着积极的意义，对当代女性主义运动的开展也有着深远的影响。
（本文受四川音乐学院2015年度院级研究生科研项目资助，项目编号：CYYJS2015687。）
主要参考书目：
【1】埃斯库罗斯，罗念生译，《古希腊戏剧选》，人民文学出版社，2012
【2】西蒙娜?德?波伏瓦，郑克鲁译，《第二性》，译文出版社，2011
【3】李银河，《女性主义》，山东人民出版社，2005
【4】白献竞、高晶编著，《地中海奇迹》，海潮出版社，2006
【5】李平，《神祗时代的诗学》，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
【6】亚里斯多德著，罗念生译，《诗学》，上海人民出版社，2005
【7】朱光潜，《悲剧心理学》，安徽教育出版社，2006
【8】倪志娟，《女性主义研究的历史回顾和当代发展》，江西社会科学，2005.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