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肃省永昌县红山窑中学737200
香港凤凰卫视《鲁豫有约》的总策划阿忆,在主持《谁在说》时,每次进棚前总要对嘉宾说一句话:“请您给我一个权利,允许我问任何问题;我也给您一个权利,您对我的任何问题,都可以拒绝回答。”
每每听到这句话,我的内心总是不由自主地澎湃起来——多么温馨的一句话,其中的尊重等因子有着相当的气度。我有这种反应,不仅仅是阿忆这样“给力”的开场白,更重要的是,平日所见所闻,有着太多和阿忆“精神”相反的现象和镜头,带着一厢情愿的气势粉墨登场,每每令人惊诧、羞愧,不知所措。社会、学校等好多场合,不但做不到“拒绝回答”,而且公然践踏隐私权,每每将一些当事者不愿意公开的细节公布于众。
我所生活的这座小城,有一所学校,未经学生许可,打着“救助”的旗号,张榜公开贫穷学生的姓名、肖像、住址和电话号码;每年高招录取之后,媒体赫然公示被高校录取的贫困生档案等待社会资助的消息。一个才10岁的小女孩,在日记中写道:“每当同学们指着我的背影说:就是她,让别人救济还买好吃的,我的心里就十分难过,我想我不是被救助的该多好呀。”
有一个同学给心仪的女生写了张小纸条,最终这位同学将纸条撕碎扔进了垃圾桶。没想到几个同学将碎纸片拼到了一起传看,第二天,这张纸条还被任课老师张贴到班级公告栏里,被同学嘲笑了很久。更多的事情发生在成人和孩子之间的一些细节中:教师和家长不经学生同意,随意搜身、搜包、搜位凳;私自开拆孩子的信件、偷看学生日记、电子邮件;采用恐吓、胁迫、引诱等方式要求学生说出内心并不愿意被他人知道的秘密;父母偷听孩子电话,偷看孩子的抽屉,偷偷跟踪孩子,偷偷向孩子的同学朋友“刺探情报”。
在我看来,隐私权的漠视、践踏和侵犯,或带有“成人视角”下的一孔之见,或罩有“爱孩子”的温情脉脉的面纱,或缘于某种一呼百应的“集体冲动”(比如搜书包得到了绝大多数学生的认可)。成人在侵犯孩子隐私权的同时,也窄化乃至异化了孩子们的心理空间、情感空间和私密空间。很多成人缺乏教育理性,缺乏尊重隐私权的法律意识,缺乏在一个多元、特殊和具体的情境中去保护孩子的隐私权。有时我不禁在想:当今社会,孩子们的抑郁症、性格扭曲、亲情淡薄的现象为何这么多,是不是与隐私权的侵犯有关呢?我们的孩子究竟处在是一个什么样的现实环境?校园、家庭、社区等旮旯或拐角处,究竟睁大(或安装)了多少双窥视孩子们隐私的“眼睛”……当孩子们被这样的“眼睛”赤裸裸地窥视时,不是走向对儿童应有权利的践踏和剥夺,就是走向对童心童趣童性的肆意侵犯。
哥伦比亚大学教育心理学教授金伯利·肖内特认为:“青少年时期对隐私的需要超过他一生任何其他时期,甚至成年期,如果你认为隐私对你很重要,那么它对你的孩子更重要。”人的基本权利包括隐私权就像是人的骨髓一样,需要人们和整个社会去尊重、去保护,才能让内环境不断变得强大、丰富、精彩;才能在面对外在环境的时候,有足够的自信、足够的坚强和足够的“底牌”。
在这个意义上说,千万别认为孩子给自己的抽屉上把锁,在自己的书房上挂上“请勿打扰”的牌子是一种非正常心理(当然玩游戏、抽烟喝酒等不良嗜好除外),它体现了一种独立意识、自尊意识和隐私意识。当孩子们把日记本视为不许别人染指的珍宝,并用“锁”勾划出他人不可随意进入的内心世界的“警戒线”之时,我们不是去横加指责、窥探和干涉,而是将心比心,重塑教育理性精神,从孩子的立场考虑,找到一种更好的,更加柔软、温润、灵活的方式去接触孩子、打开孩子、研究孩子。
一些教育先行者的探索给我们以有益的启示。一所孤儿院,建立了和普通家庭孩子一样的户籍、学籍,但其中隐去了福利院的部分,当日后这些档案进入工作后,也不会泄露他们不愿意公布的信息。一位资深的优秀班主任分享了她的经验,她说,她从不打听或刺探学生不愿告诉她的事情,她甚至告诉学生那些是自己的隐私,不能随便跟人家说,不能随意点评,更不能随便扣帽子、贴标签,更不能传播或泄露。她只是尽心和孩子们做朋友,尽可能和孩子们有“私谊”。她说,当你和孩子们成为真正的朋友时,孩子们的内心对你是不设防的,是完全敞开的,甚至会主动倾诉自己的秘密和隐私。这正验证了教育家杜威的一句话:“当你和学生成为朋友的时候,真正的教育发生了。”
美国有两个孩子,艾玛4岁,罗伯6岁,他们见到外面有的孩子袒露着下身,或者当街大小便,非常奇怪,还问为什么这些小孩不难为情。他们的父母认为,隐私意识应该从小培育,由身体开始,这是艾玛与罗伯生长环境的一个社会共识。这给我一个启示:无论小孩子自己是否能够真正维护所有的隐私,但大人和孩子首先要具备这样的意识。隐私意识,应该从娃娃起步。
在这个意义上,隐私权的漠视、践踏和侵犯,多少都体现出学校、教师或家长理性精神的缺失。教育哲学学者金生鈜认为:“理性精神不仅是社会走向自由、公正和繁荣的关键,而且也是形成个人的生活目的、承担责任、形成道德自律的关键。”它“表现为一种追求美好生活时的卓越品质,没有这种品质,生活就可能无法判断自身的善,可能就会失去价值信念的支撑,就会导致对个人自私的放纵,就会迷恋于狂热和盲从”。
重塑教育理性精神,应该首先从保护孩子们的隐私权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