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孙楼的文学思想看明代中后期文学

从孙楼的文学思想看明代中后期文学

上海大学文学院

【摘要】:孙楼作为明代中后期的一名典型的士人,其创作代表了江南地区,特别是常熟地区的文学风向的缩影,也向我们传达了当时的文学创作的某些新变和趋势。

【关键词】:孙楼明代中晚期复古荣今开明求实

引言:

明代中晚期,随着社会环境的不断变化和文人心态的不断开放,也造成了当时文人文学观念的不同。以孙楼为例,其在文学创作过程中所表达出的文学观念,就是颇有代表意义的。从孙楼文学创作的内容来看,他颇为擅长骈文的创作,在其文集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对仗颇为工整的骈文,穿插于各种体裁之中。例如《赠寅伯蓝大夫梅亭朝元述职序》中“少而趋于庭则家起凤毛,壮而举于乡则里标龙卧。”以及《送寅伯秦麓吕老先生擢国子助教序》中“丰城之剑淬之而益瑞,蓝田之玉磨之而愈泽。”等等。此外,孙楼还创作了很多“离骚体”的作品。他的文学创作体裁多样,内容丰富。总的看来,孙楼的文学创作思想可以概括为以下几个方面:

一、对当朝文学创作的肯定和赞赏,“复古荣今”思想的显露。

在孙楼所有文学作品中,集中体现出来的一点就是对与本朝文学发展的肯定以及赞赏的态度,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折射出来的当朝文人的一种自豪感。包括在孙楼作品中多次出现的对江南地带特别是常熟当地的赞美和对当地人文气息的欣赏。而就文学创作来讲,他的思想也集中的表现在了他的作品中。孙楼的文学主张,在当时可以说是客观而又理性的,并且不在拘泥于当时当代,而是追溯到前代的文学,并且建立在对文学不断发展超越视角上的一种文学观念就显得颇有价值。孙楼认同前代文学多所取得的巨大成就,同时又认为,当代文学的发展也是前朝文学所不能替代的。甚至在某些文学的创作中,当朝文学的成就是高于历代的。

古诗变为近体,诗之体裁,盖略备矣。近体滥觞于六朝而汇于李唐,逮今?之,慱雅之士,犹耻于蹈常,辄炫奇新,志凌往代,于是连句,集句,星名,郡名,建除,禽言,回文,杂组之类作,格愈变而辞愈工,几无遗巧矣。(《刻孙百川先生文集》第六卷《南郭王别驾回文续稿序》)

在孙楼看来,诗歌的发展,也是一种不断向上的趋势。而发展到现今当朝,就已经达到了“几无遗巧”的程度。这种发展的文学观在复古大潮流中的出现,不得不说是明朝文学自觉性的一种体现。另外,孙楼在总结自身文学创作的过程中也提到自己早年曾经以苏轼之文为模范,在制义文章的创作中多模仿苏轼的作品,但是在成年之后,孙楼也开始辩证的看待自己早年对苏轼之文的追随,认为苏轼之文也是存在某些不足,并且最终形成了自己的独立的文学观念,这种不迷信于前朝大家文学创作的一种自身的文学自觉性的觉醒,不能不说是一种文学观的超越和成熟。在明代文学复古大潮流的背景下,孙楼自己也是创作了很多模仿前朝大家的作品,特别是在诗歌创作中,他曾经仿照白居易,苏轼的作词风格,写下了诸如《念奴娇·用东坡赤壁怀古韵》八首词,以及《惊世二首效白乐天体》等词。值得我们注意的是,孙楼能够突破时代潮流的限制,辩证客观的看待前朝文学成就,在积极赞赏本朝文学创作的基础上,也对当朝文学所存在的问题乃至于当朝文人的某些不足提出了自己的看法:

制举以言扬,世谓之时义,而士争奔走之。业四子外,人占六经之一止而。一经外,若诸经,若秦汉而下古文词诸大家,辄弃弗睹。曰:“毋以妨吾业也。”而幸以猎一第者,十之一二。第矣,又弁麾其故所业而占者弃弗复睹。而以博洽名者,乃不能百之一。噫,岂古文词果妨业者邪?(《刻孙百川先生文集》第六卷《校刊梧桐罔稿序》)

这种全面系统的文学观念,更是值得我们所深思和重视的。此外,孙楼在分析诗词发展历程中,认为当今文学成就不及前代的原因在于文学本身发展的成熟,诸多体裁都已经在不断的发展过程中达到了相当的程度,想要精益求精,凌驾前代,就会自然而然的变得艰难,论述如下:

诗,文之谐声者也。故文莫难于诗,律又诗之谨严者也,故诗犹难于律。粤自苏李五言,栢梁七字,虽三古之未远,实二体之滥觞。质矣而不俚,达矣而不繁。盖三百篇之再变也。然去毛存鞹,削觚为圜,骚客韵士,或袖手而阁笔,里妇庐儿,辄信口以成章。何则机发于天籁,巧生于神觧而人谋不与能焉故也。由是骈俪绘之流,往往陋之,太音希声,新乐恐卧。于是瞻愽以为富,雕镂以求工。代愈降而业愈精,几无遗能矣。间如徐庾之绮而靡,王杨之丽而浮,郊岛之寒而瘠,元白之轻而俗,贺仝之怪而放,数子固非所□,而行乐如李,秋兴如杜,斯五七之绝唱矣。乃所愿学不在兹乎,以故洪景卢之万首,周伯之三体止于律,绝未及它哉,诚难之也。((《孙百川先生未刻稿》第六册《范氏祖孙唱和集序》)

二、推崇滑稽风格的文学创作。

据康熙《常熟县志》记载:“(孙楼)性好滑稽,每燕集时出雅谑,四座捧腹,又以滑稽寓之文章。”明代冯复京在其《常熟先贤事略》文苑传中也曾经提到孙楼:“燕集谐谑,四座尽倾。或以滑稽寓之文章,然特用以佐谭笑而已,未尝有所讥刺。”在关于孙楼诸多相关记载中都提到孙楼的“滑稽”的特点,孙楼自己的文学创作中虽然并没有能够直接体现其滑稽风格的作品,但是在他创作的作品中却明确的表达出对这种风格的推崇和赞赏,列举如下:

古诗变为近体,诗之体裁,盖略备矣。近体滥觞于六朝而汇于李唐,逮今?之,慱雅之士,犹耻于蹈常,辄炫奇新,志凌往代,于是连句,集句,星名,郡名,建除,禽言,回文,杂组之类作,格愈变而辞愈工,几无遗巧矣。其殆文之滑稽欤,乃回文又杂体之尤难者也。纵横反复,文从节谐,作者闲于榘矱声病之中,而读者无聱牙佶屈之患。自非肠具五色,学足三余,禀天心月膂之思,着牛鬼蛇神之论者不能也。彼或茁轧而龃龉,徃顺而来逆者,便非佳什。古之词宗,多让此不为,今稽徃籍,寥寥寡传,非阙之也,或为之而未必工也。(《刻孙百川先生文集》第六卷《南郭王别驾回文续稿序》)

在本段论述中,孙楼在论及当今文学,特别是诗歌的发展历程中,对当今诗歌的不断发展颇为赏识,认为当今的文学作品已经超越了历代文学并且发展出了多种多样的文学体裁。但是在孙楼看来,在所有文学作品的创作中,滑稽风格的文学作品才是文学作品中最高的成就。孙楼所认同的滑稽并非一般意义上的滑稽,在孙楼看来,只有“肠具五色,学足三余,禀天心月膂之思,着牛鬼蛇神之论者”才能创作出真正意义上的滑稽作品,并且这种滑稽不仅能够避免诸多文学创作中的限制和规矩,使得创作者能够充分发挥出自己的文思,更重要的是可以避免读者“佶屈聱牙”的困苦。这种滑稽风格,是对创作者更高要求的折射和体现。要做到纵横反复,文从节谐,同时又“非茁轧而龃龉,徃顺而来逆。”同时在孙楼看来,前代的文学创作中,“滑稽”风格的文学作品之所以缺少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士人对这种文学风格的疏离。另一方面,就是滑稽风格文学作品的佳作颇少,难以流传。

孙楼这种文学审美价值的形成,不能不说是明代文人不断开放心态的折射,同时也是对当时文学观念的某种意义的反叛和抗争。随着明代心学的兴起和社会环境的宽松,明代文人的文学自觉性开始有所展露。但是当时盛行的复古的文学潮流的盛行,又使得当时文人的创作受到了诸多限制。一方面是不断发展的更加开放的心态和文学审美价值取向,另一方面又是相对单一和充满限制的现实环境。这种矛盾的存在就使得一部分士人开始转向内心,通过自己的文学的创作和审美价值取向来作为对当时现实的抗衡,并且在现实和内心的冲突之间获得某种平衡。但是同时我们又能看到孙楼身上所包含的相对客观和理性的评判,在复古大潮流的大环境中,孙楼依旧能对本朝的文学创作颇为赏识,甚至认为本朝的文学创作在某些方面已经超越了前代,这不得不说是明代文人理性和成熟的体现和折射。

三、对音乐,戏曲的开放态度。

据翁应祥所撰写《孙百川先生集叙》:“(孙楼)长篇大章而外,尤善于歌曲及骈语,与夫稗官小史之类,至今脍炙人口”。不难看出,孙楼在戏曲创作上也是有所建树的。孙楼的文学创作,体裁广泛,其中就包含了戏曲杂剧。孙楼本人也曾经写过《丽词百韵》,并且又专门的研究音律之学的著作《吴音奇字》一书。并且其从弟孙柚就是当时著名的戏曲家。明代文学的不断发展和日趋丰富的文学体裁,伴随着市民阶级的兴盛,都使得当时的士人们开始注重戏曲,小说的创作,并且对这些文学体裁的态度也愈发的开明。孙楼就在其文集中传达出这样一种价值取向。

青楼曲多矣,悉花月妖籹,雨云亵态。诲谣教偷,虽妍亦俚。好而知恶,百未一睹,信矣。尤物之溺人也,秋雨浃旬,门无小车,采醉睡而下五十品目,条申一词,虽谑进于虐,亦所不讳,庶不袭骚人剩语,且附缀谣之义云尔。世有飨驼峰而嗜羊□者,观此当一捧腹也。登徒子题昔陶元亮赋闲情,极闺房之亵而不害为孤节。宋广平赋梅花,单婉娩之态而无伤于相勋。故玉台有咏,香奁有集,莫不脍炙于粉黛,好赏之士咸有取焉。或曰艳歌丽词,狎侮鄙瓉,取忌道家,当隋苦海,信斯言也。则铁隧道人,应入拔舌之狱,尚滞黑齿之邦矣。杨也渠首,予也胁从。议辟者,犹或有差而况染色外之色,言空中之言。滑稽为戏,又艺文之支流欤,即渡苦海,必揽慈航,驶登彼岸无惑也。予祷已久,安事忏悔。景子夏五又书。(《刻孙百川先生文集》第五卷《跋楚馆阳秋》)

孙楼认为,戏曲作为表达思想的一种文学形式,不应当因为其所借以表达的内容的轻浮就否定这种文学体裁的价值。正如登徒子的“孤节”和宋广平之情操,不会因为其所借以表达的形式而损害其气节,不过是文学表达方式的差异而造成的士人对于戏曲这种“不登大雅之堂”的文学形式的偏见。同样,孙楼也表达了对戏曲滑稽风格的肯定,这与其一贯的对滑稽风格的推崇也是贯通的。

四、求实的文学观的流露

在孙楼的文学创作的过程中,除去其直接表露的文学观念,他的创作也呈现出一种求实的倾向。这一点主要体现在其所创作的大量的墓志铭上,一般而言,墓志铭的创作除了介绍人物的生平经历之外,更为重要的一部分就是对人物的歌颂以及赞扬。这是惯常的墓志铭创作的基本构建。但是在孙楼所撰写的墓志铭之中,对人物的记录更多的是生平事迹的实事求是的记载,歌功颂德的部分都是被稀释甚至是忽略的。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就是他为其二女儿所撰写的墓志铭《亡女二姐圹》,全文详细记载了自己的女儿在嫁给徐应圻之后,因为徐应圻的人格败坏和暴力对待承担和遭受的苦难,并且郁郁而终的一生。

徐郎既倦游而归,索逋者踵至,鬻家具以偿,又不足,遂鬻其居,卑栖数椽,不克饱其室人。吾女亦甘之,即对泣牛衣中,矢无相弃也。而徐郎旦复逐少年以嬉夜,则挟所私于隔垣。群不逞者若蝇聚膻。徐郎唯恐失客,胠箧垂橐以供一夕欢。或绕床大叫,或□案大□,即缾无宿舂,釜无晨炊,弗问也。咄嗟少缓则谇詈内子甚,或批其颊,今爪痕尚在也。(《刻孙百川先生文集》第十卷《亡女二姐圹》)

孙楼在记载墓志铭主人时候的价值取向,包括此篇墓志铭在内的诸多相关创作,也都折射出了一种平实的行文风格,这也不得不说是明代文学新变的缩影。

参考文献:

[1]《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嘉靖《常熟县志》[M],北京:书目文献出版社,2000年:1199.

[2]孙楼.《刻孙百川先生文集》[M],《四库存目丛书》影印明万历四十八年梁溪华滋蕃刻本.

[3]江苏《重修常昭合志》[M],台湾:成文书局,1991年:2216.

[4]孙楼.《孙百川先生未刻稿》[M],北京:国家图书馆藏抄本,卷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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