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肇基
我的同行,尊敬的语文老师,你的心头荡漾着时代的活水吗?
我自信还比较善于学习,注意吸收“源头活水”,但有时仍有一些学生批评我话语“陈旧”,与年轻老师相比,也确有点儿不同。由此我想,一个语文教师该怎样不断地充实、提高、重塑、出新才是!
语文教师应该读报纸、看电视、上网络,那里有许多鲜活的材料,给你鼓舞,发你深思,让你时时沉浸在时代的气息之中;如果你注意筛选掌握,有机应用,不管是正面的,还是反面的,都能使你的语文教学增姿添彩。比如那网上的“热点新闻”和“焦点时评”,就够你作文命题和挑选评论佳作用的了。前不久,我看到2010年8月18日《报刊文摘》上的一篇文章,批评网络恶搞文言文现象,其中援引的例子是对诸葛亮《出师表》开头几句的翻译,为便于比较,我把原文与所谓译文左右对照起来排列:
先帝创业你爸当年出来混,
未半而中道崩殂。半道上就给挂了。
今天下三分,现在地盘又分成三块了,
益州疲弊,益州好像咱也罩不住了,
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这世道眼瞅着要杯具了。
乍一看,这似乎也是在直译,但把“创业”称为“混”江湖,“崩殂”译为“挂了”,“疲弊”说成“罩不住”,“危急存亡”译为“杯具”,这恶搞可真是恶俗不堪,诸葛亮也似乎成了黑帮老大或老二,丝毫不见感人的至忠之情。那么,这可用来说明什么语文问题呢?我想,用它来说明文言文的庄重、典雅文风,提出翻译的“信”、“达”、“雅”原则,讨论应该怎样翻译这几句或全文,如何才能具备真正的语文素养,真是再好不过了,学生保管欢迎,课堂气氛保管浓郁,原来看其他书、做其他作业的学生保管也被吸引到语文上来!
有一句有名的话:“语文学习的外延与生活的外延相等。”学语文还要到生活中学。社会生活中到处有语文,不但有语文的应用,而且有语文的发展,如词汇的丰富、句式的出新、章法的变化等。有些新词语,生命力强得惊人,如早几年的“愿景”等就是这样,就是那“杯具”,用得好也未尝不可。社会生活为语文教学和训练提供了许多鲜活的材料,那“愿景”出世不久,竟然成了某市的高考作文题,可见即使从“应试”的角度,教学双方也都得有点儿时代活水。周立波的海派清口相声,好多内容就是源自生活中的语文现象,如对令人啼笑皆非的标语“垃圾分类,从我开始”的嘲讽就是这样,语文教师也应该善于从生活中汲取教学素材。
时代活水,在知识更新呈加速状态的今天,对作为语文教师这一特定角色的我们来说,当然主要还是指语文专业研究的最新进展和语文教学的新鲜理念。我如今退休了,但我仍继续订阅《中学语文教学》和《语文学习》。阅读上面的文章,我知道了中学语文界正在探讨的重要问题之一是语文教学的内容问题。这个问题又有两个方面的含义,一是一篇课文如何正确确定教学内容和目标,二是整个中学阶段如何确定语文教学内容的内涵和序列。两个问题都很有现实意义,你看同一篇课文,不同的教师绝对有不同的教学内容,随意性很大,不客气地说,甚至都是出于“臆断”;语文《课程标准》设定了那么多的“课程目标”,提出了那么多的“实施建议”,却惟独没有“内容标准”,真不知又何从“实施”!如果我们的教师是有心人,在这些问题上也有所探讨,不就走在时代的前列了吗?我最近还看过一篇文章,谈的是“对语”的问题,指出语文教师不但要注意“语言”、“言语”等概念,还要注意“对语”。大体的意思是,要真正懂得“语言”或“言语”的含义,就要明确“语言”或“言语”的对象,一切意思因对象而存在。一句“阿Q真能做”,孤立地看,是夸赞阿Q,但说话者此刻面对的是瘦骨伶仃的懒洋洋的阿Q,那就只能是讽刺了。读了这篇文章,也许你会认为提出“对语”概念并无必要,多此一举,(甚至你还会认为就连“言语”这个概念也没有必要)理解“语言”或“言语”,只要重视“语境”就行了。这话我也不反对,但我同时又坚信,你知道了“对语”这个概念,你在以后的教学中,语境意识就会更加强烈,绝对不会孤立地静止地解词释句,这不就是学习的意义吗?
一个语文教师,还应该多少掌握一些比较新鲜的百科知识。我订阅的杂志,还有那一个月两本的《新华文摘》,那上面选用的可真是当代各方面的最新研究成果,观点极新,品位极高;每期不但有各方面的大文章,还有五六十则“论点摘编”,每则五六百字,基本摘录了文章的主要论点和重要论据,短短的时间内看一看,某一方面的新论就大体明确了,新的领域的建树就大体知道了。也许有人要问,你订阅专业杂志还好理解,订阅综合性杂志有必要吗?其实,新《课程标准》十分重视“综合性学习”,对学生提出了诸多要求,如“关心学校、本地区和国内外大事,就共同关注的热点问题,搜集资料,调查访问,相互讨论,能用文字、图表、图画、照片等展示学习成果”(见《义务教育语文课程标准(实验稿)》)。学生应该“综合性学习”,教师不更应该“综合性把握”吗?语文学科兼具工具性和人文性,语文工具应用于人文百科,你一个语文教师,能只是掌握一个“语文工具”,却无应用这个工具的广阔天地吗?能只是传授一点语文知识,却不能指导学生运用语文工具投入“综合性学习”,并在“综合性学习”中进一步提高语文素养吗?我从《新华文摘》得益可真多。比如我读史铁生的《我与地坛》,认识到作家之所以树立起顽强的生命意识,在死亡的问题上不去“急于求成”,是地坛作为一个自然景观(而不是人文景观)所表现出的勃勃生机给了他积极的启示。那么,大自然为什么能这样促人坚强呢?我总想探寻这方面的学理,久而不得其解,后来是《新华文摘》上的一篇文章解释了我的疑问。那篇文章的主要内容是:自然的生命力、创造力远远优越于人工的制作力。自然造物与人工制作是截然不同的两种创造,它们之间存在着本质的差异。1.自然以“自动”造物,“它让天下万物,从宏观宇宙到微观世界,发生的所有变化全都依靠自行——自动发生,自动发展,自动完成——让一切事物都处于永不停息的自主变动与创造出新之中”;2.自然以“非知”造物,“人类创造以‘知’为条件,必然也要受到‘知’的制约——不知就不能创造。故人类的创造必以‘知’为限。而自然造物无此大限,当然也就可以创造‘无限’了”;3.自然以“无废”造物,“自然造物的每一步都是‘成品’,没有废物,没有废墟,没有半成品,更没有最终完成品”;4.自然以“全阶”造物,“生物进化展示的是在演进过程中各种生物物种的‘全阶式’图形,而人类文明却只保留最近几阶”;5.自然以“非目的”造物,“大自然从不规范万物的演进方向,一切随分变化,不加干预,给以最充分的自由,此也可,彼也可,无可无不可,无不可也都可”。“‘大不同’奠定了生物界的‘大不争’格局”,确保了整个群体的生态稳定。“人类以‘用’为目的,受利益驱动,技术趋同,文化趋同,生活方式趋同,拥挤在日益趋同、日渐逼仄的狭窄生存空间里”。
我由此想到,地坛,就其创造伊始而言,主要是“人类创造的人工界”;封建帝国灭亡以后,它逐渐让位于“造物主创造的自然界”。作家进入地坛,进入的是地坛的自然界,是“自动”的、“非知”的、“无废”的、“全阶”的、“非目的”的自然界,是生命意志最旺盛、最和谐、最持恒的自然界,这才有可能形成最丰富、最深邃的生命感悟。设若作家进入的主要是一个人文景点,有意识地把地坛当作一个人文景点来写,面对那“荒芜冷落得如同一片野地”的情景,兴发的可能只是社会兴替、人事兴衰的感慨,只会觉得盛筵难再、生命无常,更加伤感,这样的诗文我们看得还少吗?21世纪的“世纪问题”是自然问题,我们在21世纪的“世纪任务”之一,就是接受自然的教育,残疾的史铁生走在了“健康”的我们的前面。
这个理解,我自认为还是比较新颖、深刻、独到的,而这,显然是学习的结果。
写到此,我不由得想起有一次在校传达室,我正在那里取杂志,一位语文教师看到了,十分惊讶地问:“你现在还订这些?”这真让我惊诧得一时不知该说什么。确实,会有人进一步问我:你已经退休了,也没听说你在什么地方上课,订阅这些专业性的、综合性的杂志还想干什么?那我只能说,这一方面是习惯使然,一方面是能学点什么、思考点什么、写一点什么就学点什么、思考点什么,写一点什么。写作本文,真的希望大家做学习的有心人,做终身学习的有心人。幸亏那位在职老师还只是对我这个退休人员有点惊讶,如果对另一个在职教师订阅杂志也十分惊讶,那就更不得了了!
要知道,语文教师绝不是仅凭在大学学一点学科知识就能胜任的,那一篇篇课文,需要你以毕生的心血去不断地理解和感悟;那一堂堂的课,需要你不断地引入一点新东西;那一篇篇下水作文,需要漾动着浓郁的时代气息;那一次次综合学习活动,需要你拥有多方面的知识和素养,而不是简单地送一顶高帽子给学生:你们是学习的主体,你们自己去干吧!
语文老师,愿你的心头荡漾着时代的活水!
蔡肇基江苏省泰州市人。1967年7月毕业于南京师范大学中文系,先后执教于泰县叶甸中学、泰县姜堰中学、南京市第一中学,并担任教研组长等职,具有农村、县城、省城学校教学的丰富经验。1995年评为南京市语文学科教学带头人,1998年评为江苏省特级教师,2003年评为南京市首批教授级中学高级教师,1993年、1997年,两次获南京市“精神文明建设先进个人”称号。
蔡肇基热爱语文教育事业,注重学习、研究、实践、总结,始终把握语文学科本质属性,正确提出语文教师“五观”——语文性质观、语文教材观、语文教学观、学生观、自身观等定位问题,努力提高学生语言和人文素养,教学成绩优秀,教研成果丰富。主要著作有《从成语学语文》、《中华美德文言故事译注》、《课外阅读高中文言文卷》、《课外阅读初中文言文卷》、《作文同步大参考》(共四册)、《新课标写作》、《高中现代文阅读全心讲解》等;发表论文一百四十余篇;主编语文教辅读物二十余本;二十多年来一直参与洪宗礼主编的江苏省初中语文教材编写工作,任编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