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师范大学非洲研究院，浙江省金华市321004）
摘要：在肯尼亚这个多族群国家，族群冲突频繁发生。波克特人作为肯尼亚北部干旱地区的少数族群之一，由其引发的暴力冲突是肯尼亚国家族群冲突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学术界关注与研究的焦点。通过对波克特人历史概况的简要概述，以及该族群传统文化观的简要阐述，来分析心理文化因素对波克特人与其周边族群的暴力冲突产生的影响。不仅有助于加大学术界对波克特人的关注与了解，还有助于丰富从心理文化角度探讨族群暴力冲突领域的学术成果，拓展文化价值在非洲国家暴力冲突之间存在的相关性。
关键词：肯尼亚；波克特人；文化属性；族群冲突
后冷战时期，世界各国内冲突高涨，在非洲形势尤甚。冷战结束后，非洲失去了战略意义，再加上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和全球化进程使非洲大陆面临各种形式的冲突，很多内部冲突基于复杂的族际关系发生，族群性特征显著。在2001年诺贝尔和平奖颁奖典礼上，前联合国秘书长科菲·安南在致辞中曾提醒全世界：“20世纪可能是人类历史上最致命的世纪，被无数的冲突、难以形容的痛苦和难以想象的哭声所摧毁。”在肯尼亚，尤其是北部游牧族群聚居区，气候干旱、生存环境恶劣，牧民为争夺牧场资源与其他游牧族群的冲突十分普遍。北部的游牧族群主要有桑布鲁人、波克特人、图尔卡纳人、和索马里族群。他们高度流动、牧场空间随气候变化迁移，从一个地区搬到另一个地区，寻找水源和牧场饲养牲畜。他们的活动不仅限于一个地区甚至国家，而经常进出索马里、埃塞俄比亚、苏丹和乌干达等邻国。牧区的冲突涉及政治冲突、资源竞争冲突，也在很大程度上受到文化的影响。波克特区的文化倾向因素是一种对邻里族群暴力升级的重要致因。
一、波克特历史及其概况
西波克特区是肯尼亚裂谷省的36县之一，位居肯尼亚西北部，北邻图尔卡纳族，南方是马赛族。长期生活在该地区的神秘族群波克特人被周边族群冠之以“好战”的形象，他们日常以穿山甲为衣饰品、持长矛、木质器械为武器，从事射猎游牧活动。目前该地区经济实力落后、基础设施薄弱，无论在政治还是经济方面都被长期边缘化，与周边游牧族群在自然资源方面的竞争冲突十分频繁，且根深蒂固的历史积怨和心理倾向使得冲突不断升级，最终成为族群冲突的基础。心理文化属性是由心理文化倾向和刻板印象发展而来的，这些心理文化倾向和刻板印象具有历史和神话的基础，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基础界定了不同族群之间的关系。这种心理文化倾向和观念具有历史维度，可以追溯到殖民时期的分裂与统治体系。多年来，历史文化记忆、歧视、威胁感和恐惧感的长期存在导致了个人和族群意识中的心理倾向和消极刻板印象难以消除。
二、波克特与周边图尔卡纳族群的冲突
图尔卡纳族是肯尼亚北部干旱山区的一个游牧族群，每一个图尔卡纳男士从出生之日就从属于集团之一（图尔卡纳族有两个集团，名曰“石头”和“豹”）。波克特人和图尔卡纳人长期共享山区牧场资源，牧场空间和水资源争夺十分激烈，在前殖民时代和早期殖民时代，图尔卡纳和博科特互相袭击，最初是为了争夺土地资源，但公开战争的方式随着和平时代的到来而改变。1910年至1918年间，图尔卡纳人由于从埃塞俄比亚获得枪支武器而获得优势。直到1976年波克特人才第一次拥有足以发送成功反击的近百只枪支，并且此后三年向图尔卡纳人发动了数十次大型牲畜突袭活动，其中主要以偷盗牛群、羊只、骆驼为主。尽管政府官员、当地行政警察多次从中调停，并解除武装行动，缴获枪支，但双方之间的资源冲突未能消除。直到现代，双方的牲畜冲突仍然不可避免的会招致数人死亡，好斗的波克特牧民的刻板印象是与复杂的养牛文化的概念联系在一起的，偷牛战士通常由几百人的突袭队伍组成，他们深入敌人的牧区，并试图捕获尽可能多的牲畜。虽然突袭行动中偷盗牲畜是首要目标，但经常发生的牲畜偷盗过程中以及被发现后发生的报复性袭击会导致一些人死亡。此外，由两到十人组成的掠袭者团伙会在夜间闯入敌方领土，袭击一到两户人家，然后尽快将赃物运走。偷牛习俗逐渐成为波克特人获得经济效益的一种渠道，在这种发起突袭行动到被发现再到被盗族群报复袭击，最后波克特人再发动袭击的过程不仅导致该区域陷入牲畜袭击不止的境地，而且环境严重退化给牧区带来了更严重的后果，在一些地区牧民失去牲畜后，由于缺乏替代生计，许多人不得不砍伐在北裂谷半干旱地区的树木，甚至直接燃烧和出售木炭谋生，进而又导致牧场资源的减少。
波克特与周边族群的暴力冲突中，心理文化属性在暴力的、长期的、棘手的族群冲突中所扮演的角色不容忽视，文化是冲突和冲突解决的重要组成部分，是塑造一个族群或个人对“自我”和“他人”的看法、归因、判断和观念，在千百年的历史发展中，族群通过与外界的互动、族际关系调整不断重塑自己的习俗、形象。其中任何试图解决群体间冲突的人都必须深刻认识到他们的文化信仰。
三、波克特人牲畜突袭的文化基础
（一）创世神话中的世界观
偷牛是传统，是上帝的指示。文化是任何特定社会习俗、规范和制度赖以存在的共同价值和假设。这些世界观的形成是通过起源神话、叙事故事、语言隐喻和警示故事的巧妙沟通而形成的。想要了解和试图解决波克特人与周边游牧族群所存在的巨大冲突隔阂，在某种程度上必须考虑波克特文化的影响。他们的文化深深植根于他们，代代相传，给了他们世界观。波科特人根据他们在文化中所持有的东西来感知事物和解释问题。他们的文化深深植根于血缘、代代相传，并成为他们文化信仰体系的一部分。在波克特的创世故事中，上帝在姆特洛山（Mt.Mtelo，波克特圣山）上创造了第一个博科特人，并给了他一头牛。所以他们认为世界上其他任何一个族群、个人都没有资格拥有牛这种牲畜，附近所有蓄养牛群的社区都从波科特人那里偷了牛。基于这个世代相传的传统共识，所以波克特人认为他们去临近族群偷盗牲畜的行为并不属于不道德的盗窃，而是理所当然的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东西。基于这个创世神话，才能更好地了解波克特人的偷牛行径这个文化传统。在牧区，尤其是波克特人生活中，牛是他们日常生活的中心，也是财富和地位的象征。他们从牛身上得到牛奶、牛血和牛肉等食物，用牛角做杯子，用牛皮做餐具、衣饰等家居用品，也为婚姻支付彩礼，甚至是行政处罚的不二选择。它们是一种法定货币，被视为移动银行。对于一个年轻人来说，要结婚就得付出很多钱，他们可以用牲畜来换取新娘,只要和女孩的父母商量好,20只山羊或者10头牛就可以换来一位年轻的新娘，但他们的父母负担不起。所以他们被建议要么去抢劫牲畜，要么不结婚，这使得彩礼负担成为年轻人偷盗牛只的主要原因。如果要改变偷牛的行为，那么就必须从源头改变这种文化信仰
偷牛是为了获得威望与名声。牛不仅决定了一个波克特人的财富，也决定了他在社会中的地位和存在。一个拥有许多牛的波克特人不仅能赢得了社区的尊重，他的家庭也很有尊严。因为牛是最有价值的动物，所以也成为牧区冲突之源。鉴于此，波克特孩童从小就被教导牛的重要性，以及如何爱护和照顾它们甚至如何免受袭击。而年轻的波克特勇士则信心满满的去装备械斗器材、袭击路线与攻击方案，冲去附近牧区把上帝指派给他们的牛群带回来。一个年轻的割礼的男人成功地出去袭击并带回了被波科特人称为走失的牛，他会被认为是一个战士，这种文化实践已经被用来证明他们是否经历了成人仪式。偷盗牛群的突袭队通常由一小部分在牧区社会中有一定的社会地位战士组成，他们年轻、强壮，甚至小有财富。但因为更看重尊重、勇气和名声，尤其是在同行群体中被视为英雄的高度赞誉，并获得一个凶猛的牛掠袭者的形象，所以积极主动的参与到偷牛的行列中。
（二）牲畜突袭仪式
共同的文化、共同的准则、价值和行为是集体行动的必要条件。人们可以通过调动彼此的保护来提高空间的安全性。社区长老组织集体，个人选择变成群体选择，牲畜突袭、牛只劫掠的行径有完整的行动准则。在牲畜突袭开始之前，波克特的先知们充当了预言家的角色，并承担了偷盗牛群的策略制定。他们为掠袭者提供最佳行动路线图，并为他们祈福，赐予他们保护符咒。掠袭者在决定突袭附近族群牲畜时，首先会离家隐居于森林里武装自己，寻找牲畜聚集的区域，半月之后在经过先知住宅区域时，先知通过宰杀黑山羊来预判此次牲畜突袭的成功率。如果从这个仪式中发现突袭会成功，那么掠袭者将会得到一张路线图，并用山羊皮捆绑手腕以示好运。在牲畜突袭过程中，一定要严格遵循先知的路线图行动，否则可能会遭遇不幸。在这一过程中，巫术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波克特牲畜突袭仪式中的先知预言家，其实也是巫师的一个角色转换。偷牛战士在掠袭之前高度依赖预言结果，一旦牲畜突袭行动成功，先知们则会名利双收，偷盗来的牛只也会成为他们的收入之一。
四、规避波克特族群冲突的社会机制
肯尼亚北部裂谷省的族群冲突经久不息，波克特人与周边族群因牛而循坏往复的报复性袭击事件已经造成大量生命损失、财产破坏，甚至在冲突演变为暴力时造成数万人民流离失所。在牲畜袭击中，还滥杀无辜，其中大多数是妇女、儿童和无法逃跑或躲藏的老年人。这种实践经历了巨大的转变，从传统的文化实践的补充，到更军事化，掠夺性和破坏性的实践。这其中心理文化属性扮演了重要角色，心理文化属性的基础植根于历史神话。随着时间的推移，猜疑和社会结构助长了一种歧视感，这证明了某一特定族群曾经或在现代继续遭受的历史不公正现象。自殖民时期以来，连续几任总统在发展计划方面忽视了波克特地区，基础设施建设缺乏，教育资源分配严重不均，文盲率很高，人民陷入极度贫困境况。因此有必要采取政策，通过某种透明、开放、参与性和全面包容的机制来解决这些历史不公正，消除心理文化因素方面的受害感，设法阻止会引起族群仇恨的传统定型观念、仇恨言论和仇恨倾向。
（一）教育是文化转型的最佳工具之一
当至少两个以上的群体表现出相反的主张时，目标一旦不相容，族群双方将处于冲突之中。波克特人试图迫使其他邻近社区相信所有的牛都是他们的，而其他族群则拒绝承认这个事实。这两个不相容的文化观念最终导致了冲突的爆发，并造成毁灭性后果。究其根源，创世神话的心理文化属性根深蒂固，使群体行为变得有据可依。但就像其他神话包括圣经创世故事一样，人们不能质疑神话的内在逻辑，却可以从神话故事的漏洞着手，使人们能够理性看待创世神话，进而批判性看到牲畜突袭这种传统文化习俗。波克特人片面解读创世神话，将牛只看作本族群独享的圣物，而教育则成为肩负文化转型的最佳工具之一。不同于传统孩童在幼儿时期就被赋予了偷牛战士的责任与义务，现代教育教化下，家长则不再神话偷牛战士，牲畜突袭不再被奉为获得威望与地位的途径。
（二）增强族际互动缓解固有印象
群体间互动交往可以减少偏见，缓解群体间紧张局势。肯尼亚北部的游牧族群，其生存空间与牲畜生存空间、牧场资源空间是相对封闭的，因边界划分、旱雨季节交替时牧场空间的迁移中的竞争冲突等历史记忆，族群与族群之间相互仇恨，尤其是在交战的牧区族群之间和谐状态难以维持。诽谤、歧视和刻板印象成为表达彼此愤怒的方式，而现实生活经历、神话故事、误解和稀缺资源环境中的恐惧所造成的心理倾向，使冲突不可避免，历史经验和过去的互动导致族际互动行为变得扭曲，并倾向暴力冲突。因此可以通过增强族际互动缓解固有印象，比如鼓励异族通婚，从而减少紧张关系。因为波克特人将把他们的姻亲作为他们社区的一部分，所以邻近族群之间的通婚、互动能够加深波克特与其的亲密度，并且也会减少在他们之前存在的好战的刻板印象。
（三）充分发挥地区优势，拓展谋生手段
肯尼亚国家建构进程缓慢，且在国内不同区域发展速度极不均衡。尤其在牧区，资源分配不均所导致的牧民心理倾向失衡难以消弭。这种心理倾向的成因可以追溯到独立后政府实行歧视性的各种安置方案。政府公开偏袒，这造成了主体族群与少数族群之间紧张和仇恨局势，也加大了暴力发生的可能性。牧区人民的生计在现代社会仍然以射猎与放牧为生，生活困窘，越来越多的穷人、失业的受过教育的青年被招募到有组织的民兵队伍中，成为牲畜袭击者。生计来源单一，牧民无额外收入，鉴于此，政府应更好地利用自然资源，减少与防止牧区之间的冲突。西波科特地区以盛产水泥等矿物而闻名，开发矿物资源增加就业岗位将是一种可行的雇佣无业青年的方式。
五、结语：
从殖民时期到独立后民主建构，非洲很多国家一直饱受各种类型权力下放冲突、政权更迭冲突、社会盗匪冲突、族群间冲突等暴力冲突的折磨，这些冲突对大陆社会、政治和经济造成了巨大灾难性后果，剥夺了它们的发展潜力和民主可能性。在此背景下，波克特与周边游牧民族的族群冲突更加显著，也受到诸多因素如历史因素、后殖民统治体系、对稀缺资源的争夺、社会结构薄弱、人口增长以及政治的竞争等因素的影响。但值得注意的是由波克特人的传统文化观念所引发的牲畜突袭难以短时间内消除，要想将波克特的暴力文化转变为非暴力文化，需要从文化转型着手，努力促进波克特社区的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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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简介：金迷迷（1994-），女，山西人，浙江师范大学2016届（非洲研究院）非洲学专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