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疯狂动物城》叙述者考辨

《疯狂动物城》叙述者考辨

湖北医药学院湖北十堰市442000

[摘要]《疯狂动物城》的叙述者通过叙事的距离、节奏、情感色彩和价值判断不断标示其回顾性立场和视角,而在叙事过程中又频频诉诸全知叙事手段侵入故事中其它角色的视觉、听觉、心理感知,使叙事者身份分裂、可疑、指向不一,暗示其叙事的虚构性和不可靠性。因此《疯狂动物城》的高明之处,不仅仅在于动画的精细、故事情节的巧思、政治隐喻的贴切,更在于其自然化“非自然叙事”的流畅性和娴熟性。值得注意的是,这样的手法因其高度隐蔽性和欺骗性,在传播政治概念和文化倾向时具有高度的杀伤力,这是文化研究学者不得不认真对待和急切需要思考手段拆解的。

[关键词]回顾性叙述者全知叙述者隐蔽性

AnAnalysisoftheNarratorinZootopia

WUGuang-jun

(ForeignLanguageDepartment,HubeiUniversityofMedicine,Shiyan442000)

Abstract:Throughnarrativedistance,fluency,toneandvaluejudgment,thenarratorinZootopiaseemstoindicateitsretrospectivestandpoint.Whileintheprocessofnarration,thenarratorfrequentlyresortstoomniscientnarrativeintrusionsintothevisual,auditory,mentalperceptionoftheroleinthestory,makingthenarrator’sidentityincoherent,suspicious,discursive,whichresultsinitsnarrativefictionalityandunreliability.Themarvelofitsfineanimation,theconceitofplotandtheappropriatenessofpoliticalmetaphordisplaythecraftsmanshipofthefilm.However,therealtrickliesinitsnaturalizingandinternalizing"unnatural"narrativefluencyandadeptness.Itisworthnotingthatthistechnique,becauseofitselusionanddeceptionindisseminatingpoliticalconceptandculturetendency,ishighlylethal,whichculturalscholarshavetoseriouslydismantleandcopewith.

KeyWords:retrospectivestandpoint,omniscientnarrator,elusive

2016年3月自《疯狂动物城》上映以来大获成功,在国外票房及口碑皆佳,在国内亦不例外。[1]国内对这部电影的评论围绕两个方面开展:一、电影制作技法和细节,主要讨论电影的艺术和动画效果设计的完美、精细程度[2]、电影中不为人知的角色、细节和社会映射[3]、电影中的建筑[4]和植物[5]与现实的对应;二、电影的文学讨论,主要讨论电影中主题,例如乌托邦寓言与矛盾情节[6]、电影中反映的政治文化偏见[7]、电影中的生态主义[8],语境空间的生产与构建[9]和扁平化叙事技巧讨论。[10]在所有的讨论中,鲜有从叙述者角度对该电影进行剖析的,本文试图从电影中谁是叙述者、谁是感知者的角度来探讨电影叙述声音,揭示这种叙事声音隐含性的含义。

一、谁叙述?

当《疯狂动物城》中9岁的小兔子在童年的舞台剧中表达出她的梦想是想使得世界更美好,自己想成为一个警官时(Icanmaketheworldabetterplace.I’mgoingtobeapoliceofficer),观众在为小兔子欢呼鼓掌,而台下的狐狸GideonGrey嘲笑道:兔子警察,简直蠢透了(Bunnycop?ThatisthemoststupidestthingIeverheard!)小兔子JudyHopps的回应是:像你GideonGrey这样眼界狭窄的当然觉得不可能.(Itmayseemimpossibletosmallminds.I’mlookingatyou,GideonGrey.)狐狸在传统中可是聪明和狡猾的象征,可是在此处连最基本的语法常识都没有,形容词最高级都搞错了。在后面欺负小兔子时,更搞笑的是,它作为坏小孩的领头人在它的小伙伴面前暴露出知识的欠缺,把DNA说成是DANA。在这一轮的对话和叙事中,狐狸GideonGrey被叙述行为进行了价值判断和贬低化处理。问题在于叙述者展示狐狸的语言错误,是否能够表明一个生物缺乏智慧、愚蠢、狭隘?从真实世界的逻辑上或者虚构世界的非自然叙事看,很多在童年时代有着语言困难或者障碍的儿童,却是某些方面的天才。狐狸在语言上的错误,也并不表明它对世界缺乏认知,事实上兔爸、兔妈也强调了当时没有小兔子成为警察。小兔子在警察学校并无天赋,几近退学,需要格外的毅力和努力。小兔子成为第一名和市区中心的警察,也只是特例,否则小兔子在工作的开始阶段也不会受到冷遇和歧视。相对于童年的JudyHopps,GideonGrey实际上具有清醒的意识和世俗的智慧。叙事中段小兔子Judy回到家乡与GideonGrey重遇,Gideon对童年时代不自信、惹是生非、欺负弱小的反思(self-doubt,uncheckedrage,aggression),在青年时代与小兔子一家的合作与和解,对家乡植物简单明了的理解(nighthowler),对食物烘烤的才能以及他的人生路径,为GideonGrey是一个恶棍、坏蛋、渣滓的偏见形象进行了去污名化处理。其实,如果认可回顾性叙事和全知叙事是带有选择性、偏见性、分裂型叙事倾向的,则Gideon则是聪明的狐狸Nick的童年曲面镜像写照。对小兔子童年故事的叙事完全可以是精神分裂式的回顾性叙事,GideonGrey的童年就是Nick的童年,Nick的城市生活正是Grey长大后城市闯荡的再现,Nick和Judy警察退休后正是变成又一代的兔爸、兔妈,差别在于Judy种胡萝卜,而Nick青年时代在Zootopia做爪子冰棍而在小兔子家乡烘烤饼干,回顾性视角则可能是来自老年的Judy或者Nick。

从舞台剧后JudyHopps与兔爸与兔妈的对话中,可以看出兔爸、兔妈认同的是种胡萝卜、知足常乐、采取的是相对保守的幸福立场(Ifyoudon’ttryanythingnew,you’llneverfail.It’sgreattohavedream,justaslongasyoudon’tbelieveinthemtoomuch.),而小兔子的思想和行为完全和兔爸、兔妈的对她的教育不同。在舞台剧中Judy介绍动物城时话语中回响着美国梦的声音:在那座伟大动物城市里,我们的祖先签订和平协定,并且宣布谁都能成就无限可能(thegreatcityofZootopiawhereourancestorsfirstjoinedtogetherinpeace.Anddeclaredthatanyonecanbeanything),可以看出小兔子的文化政治立场上超越了兔爸、兔妈对她教育的基点,明显在宣扬美国文化政治中的精英性和正确性。在被狐狸GideonGrey欺负后,Judy说:我就是不肯放弃(Idon’tknowwhentoquit)。此句话带有强烈的复调性和双重性,既可以说是当时的小兔子在对故事世界内的小伙伴所讲,亦可说成是站在回顾性的立场上对非故事世界内的听者或者自己所讲,明显是采取回顾性或者全知视角来评论童年时的小兔子:有梦想、不放弃,因为紧接着叙事的视角就有一个很大的跨度,拉伸到了15年之后,彼时小兔子进入警察培训学校!回顾性视角往往支离破碎、不准确、不可靠、或者因某些“事实”不愿为回顾型叙述者所认可而会被进行扭曲、覆盖和改写,具有欺骗性。假如叙述者采取回顾性的视角,受叙者与叙述者同一,都指向自身,叙事行为可以带有价值判断、信念确认和行为认可的意味。但是,在回顾性的视角的悖论中,甚至Zootopia的“真实”名称都未可知,因为此词语既可以是对梦想之城的认可,也可以是点明童年梦想乃乌有之乡、虚幻之事,既可以是对过去生活和奋斗的价值肯定,也可以是对童年荒诞不经的正视。假如叙述视角是全知性、神性的,其相对现实世界的逻辑原则和认知模式是无法接受的,这正如现实世界中的故事讲述者是不可能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全知性的视角往往穿上伪装,将其“非自然特性”掩盖起来或者通过权力话语使其常态化、自然化后让受叙者无障碍、无差别接受,其根本目的是通过叙事建构世界、传达信念、阐释自我、执行修辞施为。全知性视角因其自我矛盾性、解构性、虚构性往往带来对叙事行为非逻辑性、操控性和意识形态性的清醒而强烈的意识。在这个意义上,对小兔子童年生活和梦想的全知叙事,叙事行为因而具有很大的可疑性和不可靠性。

二、谁看?谁感知?

舞台剧中小伙伴们的梦想(害群之马blacksheep不再受歧视而变宇航员、凶残的食肉放弃捕食天性变精算师追捕逃税,小兔子Judy变成警察),从叙事的距离上和细腻程度上看,故事内容亲密、熟悉,频度和节奏流畅、自然,似乎是对此事有具身体验的人的叙述成果,叙述者隐隐然指向Judy,兔爸、兔妈,狐狸Nick或者熟悉此舞台表演之人。在叙述进行到小兔子乘坐ZootopiaExpress穿越绿色的平原、山区、蔚蓝湖区、炙热赤红的沙漠、广袤的雪原、茂密的雨林、高楼林立的城郊之时,叙述者既叙述故事,展示小兔子乘坐火车的经历和愉快心情、外聚焦于叙述小兔子的所见、所听、所感,更是无痕迹的进入小兔子的感知系统,内聚焦展示小兔子感知系统中音乐和美景的结合。在小兔子所承列车进站时,聚焦范围明显缩小,视角从悬空的状态下降,聚焦镜头从高远处拉回到低近处的火车站进站口牌楼。在小兔子Judy和Nick初次见面时,很有趣的现象是:叙述者的视角先外聚焦于Judy走过街道、爬上窗台观察,叙述视角后又内聚焦深入Judy的视觉、听觉感知或者和Judy的视角合二为一看到狐狸Nick瞻前顾后、偷偷摸摸的走进冰淇淋店,看到大象做冰淇淋,听到狐狸和大象的交谈。在叙述Judy在冰淇淋店的行为时,叙述视角又从与小兔子合二为一的状态分离出来,外聚焦于Judy的侠义与善行。对Judy内部视角的感知和把控,似乎表明,叙述者乃是多年以后的Judy。问题在于:在雨林里的缆车上,小兔子和狐狸有了一次深入的交流,Nick吐露了心扉,讲述了自己幼年想融入童子军遭遇的偏见和伤害。在这里故事的叙述者明显又侵入了Nick对自己童年的回顾性叙事世界,叙述者的视角和Nick的回忆感知又重合为一,产生了明显的叙事跨界。如果叙事者是多年以后的Judy,这样的叙事方式明显不合逻辑,因为叙述者Judy就算是站在回顾性的立场烨只可能是受限叙事者,不可能进入或者通达Nick当时的回忆。这样确认叙事者又导向叙事的可信度难题,造成Nick的回顾性叙述是故事的叙述者有意虚构、改写或者编造的问题。此时,对叙述者的确认会指向不知名的、像上帝一样的全知叙述者,但针对狐狸Nick的叙事情感进行考察,又很容易推翻这样的确认。在《疯狂动物城》的叙事中,对狐狸Nick衣服颜色的刻画是胡萝卜色的,这是兔子喜欢的食物的颜色。Nick狡猾的语言,机智、腹黑的计谋,被小兔子算计带来的滑稽可笑,兔子和狐狸一起经历恋人般的冒险、分歧、别离、言归于好、重新合作,如此叙述已经超越了一般全知叙事的情感色彩和评论判断,这样的叙事更像是对情侣的回顾叙事,其视角和观点是一首爱情回顾曲模式的,叙事对Nick充满爱意、关切、包容和理解,叙述者此刻又指向阅历更加丰富、更加成熟后的小兔子。另一个否认全知叙事的证明在于:小兔子打败羊市长助理后,对自己童年的观点进行了修正,叙事结构在此时结合音乐的轻盈灵动表现出了声音的杂糅性、复调性、回顾性。此时,叙事进入小兔子的内心独白和视觉感知,叙事者和“I”合一,小兔子反思了自己童年时代对Zootopia的简单化、理想化、浪漫化观点,叙事节奏放缓,抒情性和说教程度增强,叙事者通过“I”传达出更加恬淡、笃定的声音,总结出更加理性、更受认可的观点:“现实远比宣传口号复杂。现实生活是糟糕的。我们都有局限性,都会犯错。我们越是尝试了解别人,越会变得出色。但我们必须尝试,无论你是什么样的,我恳请你们努力尝试,让世界变得更美好。审视自己的内心,从改变自己开始。从我做起,从我们做起。”(WhenIwasakid,IthoughtZootopiawasthisperfectplacewhereeveryonegotalong,andanyonecouldbeanything.Turnsout,reallifeisalittlebitmorecomplicatedthanasloganonabumpersticker.Reallifeismessy.Weallhavelimitations.Andthemorewetrytounderstandoneanother,themoreexceptionaleachofuswillbe.Butwehavetotry.Iimploreyou.Try.Trytomaketheworldabetterplace.Lookinsideyourselfandrecognizethatchangestartswithyou.Itstartswithme.Itstartswithallofus)受叙者既指向小兔子自己,又指向演讲时台下的观众,更指向观看Zootopia电影的观众,叙事既可以说是内聚焦与小兔子的内心,又可以说是外聚焦于演讲场景。叙事者明显采用回顾性立场,回顾自己当时的内心反思,再现当时的场景。而且,仔细分析对小兔子的演讲的叙事声音,其叙事效果既可以说是感人的、具有回顾性叙事的自我价值判断和信仰认定,也同时明显的暴露出双声部特性,传递出文化政治宣教的声音,隐含指向政治人物强调的文化政治正确性和空洞的修辞演讲,具有小角色对大人物语气、强调和语言内容的戏仿性、讽刺性和喜剧性。

三、结语

《疯狂动物城》的叙述者通过叙事的距离、节奏、情感色彩和价值判断不断标示其回顾性立场和视角,而在叙事过程中又频频诉诸全知叙事手段侵入故事中角色的视觉、听觉、心理感知,使叙事者身份分裂、可疑、指向不一,暗示其叙事的虚构性和不可靠性。因此《疯狂动物城》的高明之处,不仅仅在于它的动画的精细、故事情节的巧思、政治隐喻的贴切,更在于其自然化“非自然叙事”的流畅性和娴熟性。值得注意的是,这样的手法因其高度隐蔽性和欺骗性,在传播政治概念和文化倾向时具有高度的杀伤力,这是文化研究学者不得不认真对待和急切需要思考手段拆解的。

[参考文献]

[1]胡蓉.《疯狂动物城》背后的迪斯尼“忘年恋”[J].出版人,2016(4):66.

[2]邱月烨、黄嘉维.《疯狂动物城》背后的“疯狂”[J].二十一世纪商业评论,2016(4):110.

[3]五月.《疯狂动物城》你可能忽略的28件小事[J].课堂内外,2016(5):46-47.

[4]钟恺琳.《疯狂动物城》中的“疯狂”建筑[J].房地产导刊,2016(04):92-93.

[5]郗旺.《趣谈疯狂动物城》里的炫酷植物[J].知识就是力量,2016(5):70-73.

[6]穆文超.《疯狂动物城》:诞生于乌托邦的深刻寓言[J].电影评介,2016(5):29.

[7]荆棘.《疯狂动物城》——在偏见的世界里深情地或者[J].齐鲁周刊,2016(11):62-63.

[8]戈弓长.盗火者的自省:迪士尼的动物故事和生态主义[J].电影世界,2016(05):66-69.

[9]李雪菲.跨文化传播视域下《疯狂动物城》语境空间的生产与构建[J].大众文艺,2016(08):187-188.

[10]字典.《疯狂动物城》:永远的技术,保守的野心[J].党政论坛(干部文摘),2016(05):43.

作者简介:吴光军(1979-),男,湖北十堰人,硕士研究生,湖北医药学院马克思主义学院、人文社会科学学院讲师、主要从事英美文学与文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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