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拉斯的迷狂:爱欲还是死欲

普拉斯的迷狂:爱欲还是死欲

叶金梅(南京视觉艺术职业学院基础部英语教研室,江苏南京210000)

摘要:自白诗派中最年轻最有艺术才华的西尔维娅·普拉斯,以全部的生命和艺术诠释死亡的黑色艺术家,因其对死亡的迷恋被称为“死亡艺术家”“自杀专家”。然而,普拉斯的不朽诗名,单靠死亡带来的震惊如何得以维持半个世纪之久呢?其实普拉斯的黑色艺术世界中并非仅仅只有简单的自杀冲动,而是一个复杂、富于张力的心智空间,这个张力空间的另一个源头,是一股涌动在那浓墨重彩的死亡图景之下的生命潜流。

关键词:自白派;普拉斯;死亡;爱欲;死欲

普拉斯被称为美国自艾米莉·迪金森以来最伟大的女诗人。她在六十年代的自白诗派中最年轻最有艺术才华,以其“郁悖的女性敏感,海妖般的阴冷,女巫般的感觉经验,把歇斯底里与创造性行为揉为一体,粲然站上自白派所构筑的金字塔的顶端”[1]。她阴郁奇异的风格,很大程度上缘自她对死亡的向往和沉迷。她把死亡视作创作灵感的源泉,“使诗歌和死亡成为不可分割的整体”。[2]她自杀前一周完成的代表诗作《阿丽尔》,简直是一本死亡笔记。因此普拉斯被称为“死亡艺术家”“自杀专家”[3],一个有着病态倾向的神经质诗人。

然而,普拉斯的不朽诗名,单靠死亡带来的震惊如何得以维持半个世纪之久呢?评论家朱迪丝·卡罗尔说,普拉斯的真正追求不是死亡,而是假自我的死亡,最终是一种超越的无我的境界。[4]还有人认为,普拉斯是一名“个体生命的探险者”,她对死亡和痛苦的倾心“表现出诗人个体心灵对生命的深层体验和理解,反映出人类生命的复杂的特殊要求”[5]。普拉斯的丈夫特德·休斯在她死后声称,没有人比她更爱生活、更有获得幸福的能力。这些种种说法都在提醒人们不要把普拉斯的死亡意识简单化。读普拉斯的诗,很容易感受到一种挣扎的痛苦,一种欲去还留的彷徨,仿佛诗人一心想要奔死亡而去,脚步却沉重难举。大肆嬉戏死亡的狂放之外,还有浓重的忧郁,这忧郁正是来源于对生命的不甘和留恋。《阿丽尔》中除了密集的死亡意象,还有许多的生命意象和生死双重意象时不时跳动在诗行之间,让漆黑的底色呈现出忽明忽暗、或浓或淡的动态。其实普拉斯的黑色艺术世界中并非仅仅只有简单的自杀冲动,而是一个复杂、富于张力的心智空间,这个张力空间的另一个源头,是一股涌动在那浓墨重彩的死亡图景之下的生命潜流。生与死这对辨证的矛盾,正是普拉斯诗歌中的张力之源。

1再生:死而后生

生与死的联系,再生这一形式最能体现。佛家学说中的轮回转世,西方文化中的复活,都说明了死是生的前提。普拉斯追寻死亡时,并不总是把死亡当作最终的目标,也把它当作获得新生的一个步骤。名篇《拉撒路夫人》,其引自《圣经》典故的标题就暗示了再生的主题。主人公自诩有着复活的能力,“我像猫一样有九条命”,“我满头红发从灰烬中升起/如同吸食空气一样吃人。”在《到达那里》中,穿过地狱的旅程尽头,“我要将伤者当蛹一样掩埋/我将数清死去的人们,把他们葬掉”,“从忘却之车下来走向你/纯净如婴儿”。把伤者比作蛹,预示了破茧成蝶的希望,这种希望在很多诗中都有表现:《尼克和烛台》里的孩子无惧于正在毁灭的世界,像“谷仓里的婴儿”,有救世基督的力量,让母亲的焦虑变成了信仰;《月亮和紫杉树》中,圣母玛利亚对死亡的世界散发出蓝色的光芒,给予绝望中的拯救。这些诗中的画面大都是以黑色开始,由浅渐深,然而最后经常出现的婴儿意象如破晓的晨光点亮了世界。由死到生的转换遵循着一个共有的模式:漫长的黑暗和苦难,死亡,再到最后的重生。普拉斯本人是这样描述的:“一个黑暗、绝望、幻想破灭的时期,黑暗如同人类心灵的地狱,象征性的死亡,麻木的电击,然后是缓慢的再生和精神新生的痛苦。”[6]死亡是通往再生的道路,这使得普拉斯寻死的执迷部分地变成了求生的努力。死去意味着逃避此生不堪忍受的痛苦,重新获取有意义的生命。精神分析专家认为,普拉斯的自杀是精神分裂性自杀,她并不真的想死,而是潜意识里希望回到子宫中再出生一次,获得第二次生存的机会[7]。荣格指出,对精神再生的无意识渴望是自杀的一个重要因素,人们自杀是为了加快他们隐喻性的回归子宫的速度,这样他们就能变成安全的再生婴儿。[8]生活中几度自杀未遂的普拉斯,似乎觉得具备再生的能力,她在诗里经常提到子宫,把黑暗当作子宫的黑暗,因此在她的个人神话里,死是生的必需,她热烈地追求死亡,也是因为心里激荡着新生的欲望。再生缓和了死亡带来的虚无感,不过也未能完全消解它。一方面,并非所有的死亡都能通向再生,另一方面,再生对于普拉斯,更多的是虚构的神话而不是一贯稳定的信仰。如研究自白诗人的专家所言,普拉斯只是想借再生来安慰自己的灵魂,以此来获得一种对死亡的把握。[9]再生的主题,因而只能在执迷的死亡幻想里暗流涌动,迂曲地流淌着向生的愿望。

2自白:向死而在

柏拉图在《伊安》中这样论述文学创作:“凡是高明的诗人,都不是凭技艺做成他们优美的诗歌,而是因为得到灵感……诗人不得到灵感,不失去平常理智而陷入迷狂,就没有能力创造,就不能作诗。”[9]他的这个说法,连和老师作对的亚里士多德都承认:“诗人要有天才,或者有几分疯狂”(《诗学》)。弗洛伊德更是把作家视作精神病患者,因为幻想是精神病初发的征兆,如果幻想过于丰富和强大,就必然会导致精神分裂,他认为那些有高超的天资和艺术气质的人是高效率、性反常和心理症三个方面以不同比例混合而成的总体。天才和疯子的同一性,在自白派诗人中得到了例证:四个最主要的代表人物都患有或轻或重的心理疾病,其中三人以自杀告终,剩下的罗伯特·罗威尔也深受精神病之苦。这种现象实非偶然,它至少说明了自白与疯狂的某种联系。二十世纪五十年代,正值弗洛伊德精神分析学盛行之时,自白派诗人对自己创作的病理学因素是有充分意识的。他们把关注转向个人生活经验,公开赤裸地描写内心隐私,袒露自我的病态与阴冷,固然是为了迎合后现代审美趣味而采取的诗歌策略,但也出于宣泄释放自我疗救的目的。[10]他们把痛苦、疯狂和绝望暴露在阳光下,通过倾吐和忏悔,使之升华为艺术幻觉,从而得以净化。普拉斯尤其勇敢地发掘、描述自己的狂想和冲动,就是为了解放幻想,驱除心魔,把消极心理和情感纳入秩序,借语言艺术的力量组织分裂的自我。她曾在日记中写到,“写作是一种规整和重新规整混乱的经验的方式”。她把诗歌视作对抗残酷现实的力量,她热切地谈论死亡时,也在寻求一种“向死而在”的意义。

结语

弗洛伊德在他的晚期著作中曾说,死亡本能与生存本能(爱欲)是同时并存、相互融合又相互冲突、此消彼长,由此产生的张力运动便构成了生命的过程。普拉斯似乎是一个典型的例证。她求死又向生,低迷又热烈,边与死神共舞边聆听婴儿的啼哭;她拨弄着骨灰与伤口,又歌颂花的鲜红、心脏的跳动;她狰狞疯狂又感性哀怨,自我伤害、自我亵渎又自我救赎。普拉斯的死亡意识其实是矛盾交织的。天性敏感的她属于禀赋异质的一族,生来即为张扬生命的本能需求,在创作达到最辉煌的顶峰后,用自己的生命以决绝的姿态为她的黑色艺术打上了一个隆重的惊叹号。她的爱欲和死欲几乎同样狂热,两者的激烈拉锯运动中产生了普拉斯传奇的人生和灵异的诗歌。

参考文献

[1]赵琼.美国自白派诗选[M].岛子,译.桂林:漓江出版社,1987.

[2]A.alvarez.“SylviaPlath”.Review.1963:20.[M]//彭予.美国自白诗探索.北京: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2004.

[3]吕进.外国名诗鉴赏辞典[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9:1079.

[4]Kroll,Judith.ChaptersinaMythology:Thepoetryofsylviaplath.Newyork:Haperandrow,1976:18.

[5]吕进.外国名诗鉴赏辞典[M].石家庄:河北人民出版社,1989:1080.

[6]LoisAmes.“sylviaplath:ABiographicalNote”,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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